第四章誰是垃圾

李浩心中在滴血，可是怎麽辦呢？那個始作俑者肯定不是故意的。老師也不能把自己的學生捏死是吧？

李浩磨了磨牙，將雙拳握緊，又深吸一口氣。他終於決定拿出考CATTI一級口譯時的勇氣和積攢二十八年從來沒有動用過的厚臉皮，一舉打破室內尷尬的死寂。

他先看了看自己的對面。兩個女學生手拉著手靠得很近，死命地低著頭……好吧，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他又往遠一些的那兩個看去，卻正好捉到一雙賊兮兮偷看的大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四目相對，秦許一驚，立刻縮回脖子，重新躲進周童的背影裏。

“你就是秦許吧？”李浩問道，露出一個自認為和藹可親的微笑。

被點名了！秦許欲哭無淚。周童安撫地在她腿上輕輕拍了拍。接收到室友的鼓勵，秦許終於低著頭緩緩從床邊站起來，囁嚅道：“嗯，我是秦許。那個，老師對不起！”

“沒有關系！不要放在心上！不過你沒有接到我要來你們寢室考察的通知嗎？”李浩繼續笑得和顏悅色。

秦許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向周童。

周童“呵呵”兩聲，“是這樣，李老師。我們秦許沒有手機，也沒有加我們班級的微信群，所以沒有收到您的通知。”

“是啊是啊，也怪我們，忘了告訴秦許了！”吳欣然立刻附和道。

“哦，是這樣。”居然沒有手機，難道是家庭特別困難？好像聽負責檢錄的同事說，她是自己一個人來上學的。

李浩暗自思忖，覺得在這時候詢問秦許的家庭情況，不太合適，決定再找機會單獨問她。不知不覺，秦許在他心中成了缺乏關心、經濟拮據的小女孩，剛才的冒犯也不就再那麽在意了。

李浩的心態一變，談話的氛圍立刻就好了起來。他耐心地詢問了四個女學生對軍訓的準備情況，又提醒她們防暑降溫，走的時候特意囑咐秦許：“你是我們學校今年年紀最小的新生，所以系裏很重視，有什麽困難記得告訴我，我和學校一定會竭盡所能幫助你的。”

秦許心中感激萬分，決定投桃報李，她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條藍色絲巾，“李老師，您把這絲巾系著吧？可以擋住那個手印。還有，您回去用84消毒液泡一下襯衫，可以變回白色的。”

李浩將藍色繡花絲巾掛在脖子上，落荒而逃。

文大的軍訓開始了。因為軍訓的隊伍占用了籃球場，王第已經有好久沒有去文大打過籃球了。立秋已經一個多月，可是天氣仍然那麽炎熱，搞得他煩躁得要命。更不對勁的是，有一天他和朋友一起逛街，一不小心買了一支超級貴的防曬霜。

防曬霜揣在褲兜裏好幾天，他終於決定去文大轉轉。白天不去，人太多，晚上涼快一點，摸黑過去剛剛好。

王第戴著棒球帽，壓低帽檐擋住自己的臉，獨自一人晃進了文大校園。到處都是穿著奇醜無比的迷彩服的新生，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肆意說笑。王第的眼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滑過，最後走到了籃球場邊。

果然籃球場上還有一支女生隊伍在軍訓，照明燈開得不是很大，被九月的艷陽摧殘過的臉龐張張都黑得離譜，在夜色的掩映下就越發模糊不清。可王第卻從幾十個人裏一眼找到了秦許。

比別人白了好幾個色號，也比別人小了幾號，穿著臃腫的軍訓服，站在隊列之外。哎喲不錯哦，這才多久啊，都當上小隊長了！

王第在籃球場的觀眾席上坐下，點燃了一根煙，饒有趣味地看秦許訓練。只看了一會兒他就明白了，為什麽秦許能這麽快上位。她個子小小，看起來軟綿綿，可手上和腳上的動作卻異常幹凈利落。看久了，竟然覺得這小丫頭有點帥。

這秦許是有些不同尋常啊，王第心想。他是個坦蕩蕩的人，對人對事都喜歡直截了當。他承認自己對秦許稍微有點興趣。

自從上次從醫院裏出來，秦許就沒有在他面前出現過。王第對自己的魅力非常自信，更何況秦許看他的那種迷妹的眼神，他也不會看錯。可秦許為什麽沒有來找他呢？連蹩腳的偶遇也沒有。

作為一個從小帥到大的人，對於被追，王第有著極為豐富的經驗。大部分人都是直接勾搭、獻殷勤，少部分人會曲線救國，從他的兄弟入手，逐漸接近他。時間長了，他的兄弟們也開始刀槍不入，有些特別聰明的女孩就會玩欲擒故縱這招。

先膽大包天的冒充了他的妹妹，騙到了和他正面接觸的機會，然後借他的手機打過兩個電話。那兩個號碼王第都打過了，結果發現它們根本毫無意義。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秦許布了個局，找借口勾搭他。就連不來找他，不給手機號碼，看起來也是故意的。這年頭還有誰會沒有手機啊？

可這死丫頭還真沈得住氣，居然過了大半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反倒是王第自己，看著白花花的大太陽，就會擔心某人皮膚會不會曬傷，又會不會再次中暑？畢竟上次她的暈倒，醫生給出的診斷就是輕微中暑來著。

逛街的時候，朋友都說那款防曬好用，他就鬼使神差地買了一支。看著手裏的防曬霜，他終於不甘心的承認，大概自己確實在盼望著什麽。

他想著就算秦許比別的女孩更聰明，更能忍，過了這麽久，也該過來收一收魚線了吧？到時候他就把防曬霜給她好了。就當，就當上次無緣無故踹了一腳的道歉。

女朋友？王第沒想過。秦許年齡太小，實際上看起來更小，如果和她談戀愛，豈不是要被兄弟們笑死？

可是秦許還就是這麽狠，硬是不過來。就算在軍訓，也是有休息時間的啊。更何況兩個學校這麽近，找個借口過來到籃球場看他打打籃球，到底難在哪裏了？

到最後，居然還是自己先扛不住，親自過來找她。王第氣得要死，把煙蒂狠狠擲在地上，又點起一根。

秦許早就看到了觀眾席上坐著的王第了。雖然他戴著帽子，可那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和帽檐下露出的線條優美的下巴，早就把他暴露了。

能再次見到王第，秦許非常驚喜，可是冒充他妹妹的事已經穿幫，又被他吼著“買藥吃”，她這會兒還真有點沒臉見他。所以秦許假裝沒有註意到他的存在，仍然一絲不茍地按照教官的指示訓練。

秦許仗著自己的心理成熟，可以一面小鹿亂撞，一面保持表面的淡定。可是她的同學們都是真正的花季少女，沒有她這份偽裝的功力。

有一個長腿哥哥就坐在不遠處，修長的手指夾著煙，不論是微微仰頭吐著煙圈，還是側過臉去輕彈煙灰，都像電影畫面一樣美好夢幻。每個女孩子心裏都在想，這個哥哥會不會是在看我？

尤其是教官讓她們最後繞著籃球場跑三圈就解散的時候，那種粉色的微妙氣氛影響著每顆萌動的少女心。

跑步的隊列開始變形，跑到王第附近的女生不願意就此離去，因此放慢腳步。而後面的女生又急於近距離觀察帥哥，於是隊列越來越松散，甚至出現了互相推搡的情況。

“註意保持隊形！左邊的人入列！”秦許作為小隊長，一直跑在隊伍的內圈維持紀律。可到了第三圈，她從隊伍的尾部挪到了外圈，離觀眾席更近了些。

她其實一直在觀察王第，就這麽大半個小時，王第已經抽了四根煙了！秦許知道王第抽煙，可是沒有想到他會抽得這麽兇！

她清楚地記得上一世關於王第的一個黑料就是他在長輩們面前旁若無人地抽煙。那張偷拍的照片掀起了半個媒體圈的討伐，最後他不得不在微博發了一個道歉視頻才算作罷。

那個視頻，秦許只看過一次。心疼。那麽驕傲的王第，不應該帶著那種不自在的表情，無奈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在秦許的眼裏，眼前吞雲吐霧的王第和上一世那個眼神黯淡說著對不起的王第重合了。

“別抽了！你不要命了是吧？！”秦許一個健步沖到王第面前，把半根香煙從王第的嘴裏直接扯出來，再使勁慣在地上，猶不解氣，又用腳尖踩住那半根煙，狠狠碾了幾圈。

王第被秦許忽然的兇悍嚇到，他呆呆低頭看著那已經灰飛煙滅的半根煙，“這裏蚊子多啊。”

秦許瞬間呆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沖到自己的男神面前吼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麽粗魯地直接從王第的嘴裏把煙搶過來扔了！蒼天啊大地！給個天雷，把我帶走吧！

跑圈結束，一天的訓練也結束。秦許窘迫地低著頭，餘光卻看見解散的女同學們拖拖拉拉不肯走，紛紛往這邊側目。她咬咬牙，決定先不管王第的反應。畢竟王第是別校的，而她以後還要在文大做人啊！

秦許咧開嘴，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對往這邊走的幾個室友說道：“我留下來處理一下垃圾，你們先走啊！哈哈，不用等我！”

幾個女孩半信半疑地走開了。秦許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到耳邊王第用陰森森的聲音道：“你說誰是垃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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